黄葛树丨徐崇仁:石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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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布日期:2025-12-12 12:12 点击次数:76

石工
\n文/徐崇仁
\n我生得五大三粗,脑子转得慢,不爱念书,初中没念完就辍了学。18岁那年,村里和我一般大的青年,要么出门打工挣了钱,还订了亲,唯有我整日在田埂上晃悠,没个正霸术生,更别提女一又友了。父亲蹲在门槛上,抽着旱烟叹粗气:“你这娃,脑子不灵光,好在有一把子力气,去学打石头吧,以后能自强家数。”
\n就这么,我成了张掌墨师的门徒。石工在巴蜀民间叫打石工,和木工并称“木石二匠”,祖师爷都是鲁班。拜师那天,父亲办了“鲁班酒”,九故十亲和邻里乡亲都来了,师父拍着我的肩膀说:“打石头是苦餬口,靠的是力气和心细,脑子笨不怕,相识就好。”
\n石工的器用看着节略,却笨得很、重得很:一把三十来斤的大锤,几柄小铁锤,几根铁钎,还有几把錾子——比木工的凿子粗实多了。师父说:“石工是建房的根基,主家选好屋基地,咱们就得进场,先开山采石,打出连二石,这是盖房最迫切的料。”
\n第一次进山采石,师父带着咱们几个门徒,来到村后的石山。他先用錾子在岩石上放线打眼,錾子尖遭受石头,“叮当”一声脆响,火星四溅。我学着师父的容颜,攥着錾子,让师兄抡大锤。可大锤太千里,师兄一锤下去,力说念偏了,錾子滑了个角,震得我虎口发麻,手心火辣辣地疼。师父骂说念:“白痴!錾子要捏稳,眼睛要盯准,力气要使匀!”
\n打大锤的期间,得喊号子。“嘿哟——嘿!”师兄抡锤时喊一声,我随着应一声,号子声震得山摇地动,既能攒气力,又能让合作解析。抡大锤是个膂力活,三十来斤的锤子举过火顶,砸下去再收追想,没半个小时就浑身冒汗,胳背像灌了铅。咱们挨次上阵,一东说念主砸十几下就调班,汗水顺着额头往下淌,滴在石头上,“嗞”的一声就没了影。
\n眼子打够了,师父就让咱们往眼里塞进铁楔,再用大锤依次敲打。“咚!咚!咚!”大锤砸在铁楔上,千里闷的声响在山谷里飘摇。我第一次抡大锤时,憋得酡颜脖子粗,锤子举到一半就晃悠,砸下去没中铁楔,反而砸在了岩石上,震得我腿都软了。师父没骂我,仅仅接过大锤,示范着说:“腰要千里,腿要稳,力气从腰里发,不是光靠胳背。”
\n练了半个月,我才强迫能稳稳抡起大锤。山石坚毅,一锤一锤敲下去,手上磨出了厚厚的老茧。其后老茧破了,结了痂,再磨厚,重重叠叠,像石头的纹路。
\n经由十几天的敲打,连片的巨石终于被劈开,成了一块块三五十厘米宽的长条石,这便是连二石。把连二石从山里运出去,又是一番苦活。咱们用木杠撬,用绳子捆,几个东说念主喊着号子整个用力,一步步把千里重的石头挪到山下。肩膀被木杠压得通红,勒出深深的印子,可看着那些规整的连二石,师父脸上走漏了笑貌:“这石头,能撑起一栋房,相识!”
\n除了打连二石,石工还得修石院坝、砌堡坎、刻碑牌。修堡坎要选平整的石头,一块一块垒起来,缝要对皆,还要用碎石填实,否则经不住雨水冲刷。刻碑牌是技术活,师父是掌墨师,先在石头上画好图案,再用细錾子少量点雕塑。我脑子笨,学不会雕塑东说念主物肖像,只可打打下手,给师父递器用、磨錾子。师父刻碑时,眼睛瞪得大大的,手里的錾子像有了灵性,一刀一刀下去,笔迹、斑纹就逐渐显现出来,强盛有劲。他说:“刻碑是给先东说念主立传,半点歪邪不得,每一刀都要悉心。”
\n那几年,村里盖房的东说念主家多,咱们的活计也多。每天天不亮就起床,背着器用进山,天黑了才追想,浑身沾满石粉和汗水,粗布褂子上全是破洞,脸上也灰蒙蒙的,唯有眼睛透着光。诚然苦,但每次看到主家的新址盖起来,用的是咱们打的连二石,砌的是咱们垒的堡坎,心里就暖暖的。有一次,东家盖好房,给咱们送来了腊肉和米酒,说:“张师父,你们的期间好,这屋子根基稳,住着相识!”师父笑着拍我的肩膀:“你看,力气没空费吧。”
\n可没过几年,钢筋水泥启动施行开来。东说念主们盖房再也毋庸连二石了,砌墙用的是水泥砖,又快又省事,开山采石的活计越来越少。师父带着咱们去修塘库、砌堡坎,可这么的活计也未几了。畴昔整个学期间的师兄弟,有的出门打工,有的改了行,只剩下咱们几个东说念主还在宝石。
\n如今,村里的石工还是凤毛麟角。师父年岁大了,抡不动大锤了,就坐在家里,看着那些磨得发亮的器用怔住。我接过师父的錾子和大锤,偶尔有村里老东说念主要修老屋子、刻碑牌,会来找我。我照旧像畴昔相通,带着器用进山,喊着号子,一锤一锤地敲打石头。
\n我依旧五大三粗,脑子照旧不灵光,但我靠着打石头的期间,娶了媳妇,盖了房,真是作念到了自强家数。手上的老茧越来越厚,器用换了一批又一批,可那“叮当”的錾子声、震山的号子声,还有石头的冰凉触感,早已刻进了我的本色里。
\n(作家系中国散文体会会员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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